太傅

《历史哲学》BY牟宗三

迷路的小卷:

特别喜欢里面对于刘彻的评价以及性格描绘,摘录出来:


1.


惟天才为能尽气,惟尽气者为有眞生命,惟有眞生命者为能接受理想。此一大生命之发展为一天才时代,故终必有一日至乎接受理想而客观化其生命也。不能一任天然之气质,使本为有限者而任其冒充为无限,任运流转,而驯至枯槁以死也。就个人言,吾已谓刘邦能逐步客观化其生命,不僵滞于其主观之气质中。此天才也。文帝之躬修玄默,曹参之与民生息,亦天才也。武帝之复古更化,接受理想,亦天才也。皆有其生命者也。前人评武帝为雄才大略,又讥其好大喜功,司马迁对之又多有微词。实则雄才大略亦不足以尽之,其人之为天才亦自别为一格。


2.


前两代皆为平民,具平民之现实性与朴实性。至乎武帝已第四代矣。就世家门第言之,已足够为阔大公子之资格矣。谓其好大喜功,亦未始不可。


然其凭借厚,而能善用其凭借;其才气大,而不萎琐其才气;其接触问题,而必期解决而不躲闪;此亦为能尽气者之天才也。


彼好神仙怪诞之事,能歌辞,此示其想象力颇丰富也。赏罚立断,不假借;立昭帝,而必杀其母(钩弋夫人):此示其有法治精神,而不为主观情感所系缚也。能接近各种类型之人物,如抒发理想之儒者、辩言巧慧之士、游戏滑稽之士、辞赋能文之士、吏法之士、武勇之士、理财之士,此示其兴趣之广,能客观地欣赏各种人士之能而不固结于主观之偏好(结为「有物结之」之结)。此必生命洋溢丰富而后能者也。生命丰富者,不刻薄、不阴险、不邪僻(凡此皆为生命干枯僵化者之所至),故能凭其想象力而接受理想、肯定理想也。其接受理想也,非奇特浪漫而具孤僻性之理想,而乃具有富丽堂皇、光明正大,带有正统性之理想。


3. 关于著名的“多欲”


儒家思想不只此义,而武帝之契此亦由于气质分数多,不必由于德业之纯粹。然古今帝王能积极地欣赏此义而又恰相应于历史进程中之时代使命或事业表现,惟武帝一人而已。



  • 《史记•汲黯传》:「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



生命不强者,不能多欲。多欲固不必佳,然其发扬进取,大理物博之一义,未可忽视也。汲黯之性格固不能知武帝心中之所蕴也。多欲、富想象、好诞,然亦能引而之于正,则其好怪诞即可说其生命中之夹杂、气质中之渣滓也。秦皇、汉武不可同格视之,即在此矣。(秦皇乃一变态之心理,阴私险怪,其生命已干枯。)依以上之描述而言之,可定武帝为一「发扬的理性人格」。吾于后说光武为一「凝敛的理性人格」,由此而铸成东汉之时代精神。由武帝之「发扬的理性人格」,铸成此后西汉之时代精神。


4.


在武帝,有能尽气之才,故能措之于事业,而实现此理想。(几分之


几,不管。)亦由之而开创一局面,开创一发扬的建设之局。由此


局而继续下去,在思想或时代精神方面,即转而为「理性之超越表


现」(光武时代为理性之内在表现)。由高祖至武帝此一大生命之


发展,乃由天才时代转至理性时代。




结束语:


……生命之强度不足以应之,失其几而昧其势,悠忽以过,堕落下坠,枯槁以死者,多不胜数也。故接受理想,客观化其活动而承接文化大统,则生命之事也。刘邦时代,吾谓之为天才时代。此时代,短之可以至武帝,长之可及二百年。兹且短而言之,从高祖到武帝已六十余年矣。此六十年间,其整个时代可视为一大生命之发展。发展至武帝而有一转进。此大生命之发展,到武帝时,已届接受理想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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